作詞:楊大正
作曲:楊大正/阿雞
親愛的媽媽 請你毋通擔心我
原諒我 行袂開腳我要去對抗不能原諒的人
歹勢啦 愛人啊
不能陪你去看電影
原諒我 行袂開腳
我要去對抗欺負我的人
天色漸漸亮
這裡有一群人
為了守護咱的夢
變成了更加勇敢的人
天色漸漸亮
已經不再害怕
現在就是那一天
換阮做守護你們的人
已經忘記了 是第幾天 請不要擔心我
因為我們知道 沒有走過寒冬 不會有花開的一天
天色漸漸亮
天色漸漸亮
已經是更加勇敢的人
天色漸漸亮
咱就大聲來唱這首歌
一直到希望的光線
照亮島嶼每一個人
天色漸漸亮
咱就大聲來唱著歌
日頭一爬上山
就可以回去了
天色漸漸亮
咱就大聲來唱這首歌
一直到希望的光線
照亮島嶼每一個人
天色漸漸亮
咱就大聲來唱著歌
日頭一爬上山
就可以回去了
現在就是那一天
做一個勇敢的台灣人
掉一下書袋
這陣子剛好接連著讀了霍布斯(就是2006江宜樺自打臉文裡所提到的那個霍布斯)、洛克和盧梭等這些啟蒙時代的政治哲學,這三個人同是所謂的「社會契約論者」,但思想卻各有不同,霍布斯的理論是以秩序安全為由為專制背書,洛克講求的「天賦人權Natural Right」是為後來美國《獨立宣言》的基本精神,而盧梭的「主權在民」的概念除了直接影響了法國大革命外,更是像是對近來時事的一記棒喝。
摘錄筆記如下:
- 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1712~1718法),主權在民
- 關於人性與道德的轉變
- 自然狀態下:缺乏對「道德」的覺知,但生性良善。
- 文明/社會狀態下:具有對「道德」的覺知,但墮落背德。
- 自然狀態與黃金時期Natural State→Natural Order
- 墮落的文明狀態Civil Society→Artificial Disorder:開始出現程度越趨嚴重的不平等。
- 不平等的第一階段;富與窮,經濟的、財富的不平等
- 不平等的第二階段;強與弱,權力的不平等
- 不平等的第三階段;主人與奴隸之間的不平等;合法的權力變成專制的權力:本應依法執行的官吏,將人民交給他的「公共權力」據為己有,原本合法的權力違法擴張,使人民變成奴隸,是為專制。專制就是當權者以個人的意志與欲望代替了法律,專制是不平等的極致。官吏違法、濫權、專制在先,便喪失其合法地位,人民也不再有服從他的義務,自然就會發生革命來解決問題。人民有革命的權利,因為由暴力取得的權力,人民同樣也可以用暴力推翻他。
- 秩序井然的政治社會Political Society→Well-ordered Society:社會契約、全意志、如神的立法者、國民宗教
- 社會契約
- 社會契約的權利讓與:每個結合者及其自身的一切權利全部都轉讓給整個的集體。
- 社會契約的結果:每個人都以其自身及全部的力量共同置於公意的最高指導之下,並且我們在共同體中接納每一個成員作為全體之不可分割的一部份。此一集體的共同體以前稱為「城邦」,現在稱為「共和國」或「政治體」,當它是被動時,就稱為「國家」,當它是主動時,就被稱為「主權者」,而以之和它的同類相比較時,則稱為「政權」;而其結合者,集體地就稱為「人民」,個別地作為主權權威的參與者時,就叫「公民」,作為國家法律的服從者時,就叫「臣民」。
- 社會契約的目的:為了創造出一個凡事皆以全意志為依歸的生命共同體。社會契約是人間一切合法權威的基礎--人們之間基於自由意志而訂立的社會契約是國家的唯一合法基礎。契約的目的是達到每個結合者平等和自由,平等是自由的前提,平等的核心是財產私有制基礎上的同等權力。
- 全意志General Will
- 每個個體的全部權利透過社會契約的讓渡並結合在一起後所產生的政治共同體是有生命和意志的,這個政治共同體本身的意志就是所謂的全意志general will。
- 關於全意志和自由:「自然自由Natural Freedom」是以個人力量為其界線、是一種消極自由--獨立自主的消極條件、是區分人與動物的特徵--控制本能衝動的能力;「社會自由Civil Freedom」是被全意志general will所約束;最終,唯有「道德自由Moral Freedom」才使人類成為自己的主人,只有服從人們自己為自己所規定的法律,才是自由。在社會狀態中的人們不得不以「自然自由」來換取「契約自由」,但卻能保有其在「契約自由」上的平等,不論個人力量的差別有多大,在「契約自由」之下的權利和義務都是相同的。全意志就是保有這種約定的、人為的平等的絕對依據。
- 全意志General Will只著眼於公共利益;眾意志Will of All則是個別意志Private Will的總和,著眼於私人利益。但是,如果我們折消這些個別意志間正負相反的部分,則剩下的總和就是全意志。
- 為了妥善地表達全意志,最重要的是國家之內不能有派系存在,而且每個公民只應表達自己的意見。主張直接民主,反對代議政治,也反對政黨政治,若政黨政治不能避免,則政黨越多越好,使其有足夠代表全體意見的政黨,方能使全意志出現。
- 全意志的特性:全體參與,不得代表;一體適用,人人平等;無關票數,旨在符合公共利益。
- 主權在民的實踐(預防政府篡奪):「必須有固定的、按期的,絕對不能取消或延期的集會,從而到了規定的日期人民便能合法地根據法律召開會議,而不需要任何其他形式的召集手續。」 至於定期集會,永遠應該以兩個提案而告開始,這二個提案絕不能取消,且要分別地進行表決:
- 第一個是:權者願意保存現有的政府形式嗎?
- 第二個是:人民願意讓那些目前實際在擔負行政責任的人們繼續當政嗎?
關於318太陽花學運,我做為一個公民的反思:
- 我認為該簽服貿:全球化是趨勢,當然我們不是不可以在全球化的浪潮下另創新局,成為一個自給自足的獨立個體,但以歷來不論藍綠政府的本事,蹈人前轍都走得顛簸躓踣了,實在不信能有另闢蹊徑的能力;在當今的全球化過程裡,中國是一個你不得不向他靠攏的重要角色,而且以台灣和中國的關係,就算服貿條文裡沒寫(真的沒寫)、就算馬英九和中國沒有任何秘密協議,在國際政治的現實裡,台灣不和中國簽字,其他眾多仰仗中國鼻息的國家怎麼敢和台灣簽?
服貿該簽,問題在怎麼簽?
- 先立法,再審查:台灣之於中國的關係尤甚於大雄之於胖虎,特別小心是應該,尤其是在我們選出了一位傾中的總統時。如果我們還是一個法治國家,就應該讓兩岸之間的關係締約這麼重要的行政權柄置於法律的監督之下,不該有任何黑箱或模糊的空間。
- 配套措施:任何的政策都是兩面刃--有好有壞,好了誰、壞了誰,都要說清楚講明白,進而做好配套的準備,不能只是一句「利大於弊」。隻字不提弊在哪,誰不驚惶?事實上市井小民害怕也是應該,雖然服貿條文看起來真的是中國開放得相對多(姑且不論中國讓利背後的不安好心),但試想任何的跨國企業進入任何的地方市場後,賺錢的是誰?既得利益被瓜分了的又是誰?肥了大企業、瘦了小市民以換取經濟成長的政策,如果沒有相對應的社會福利措施,那不擺明了政府劫貧濟富?
憲政危機
- 代議制度、政黨政治失靈,上位者合法竊國:老說什麼「選人不選黨」,現在才知道這句話說得有多弔詭,好像所有的政治關係只有公民與代議士之間的連結才有意義,但事實的情況卻是公民在投完票的瞬間便與政治完全脫鉤、喪失了所有的主權,代議士不過是政黨的一枚棋,代議士的當選固然需要公民的選票支持,但更需要的是黨的奧援,非選舉期間黨紀與民意,孰輕孰重?
感想:
謝謝這群年輕的孩子喚醒了我的公民意識,讓我有了難得的深刻反思,未來我會更看重我的公民身分,持續地關注公民議題。
另外不得不讚嘆一下。
從318太陽花學運的這群孩子身上,我看到台灣的希望,這群孩子真的好棒。
不單單是那幾個帶頭的孩子,連大部分隨機受訪的孩子,也都能口條清楚地表達自己的看法,或許看法不同--有的稱不懂服貿不置評但主張程序正義(反黑箱),有的具理反服貿,但看得出來這群二十出頭的孩子們對議題的掌握遠超過以往的世代,在我印象裡的過往運動,幾隻領頭羊當然爾的理念清楚、訴求分明,但領頭羊之外的,不知是不是因媒體篇輻不如今日的關係,總覺得只是一群只喊得出「政府鴨霸」、「反XX」等口號的助威之眾。
如果把「民之所好而好之,民之所惡而惡之」這句話以現在語法翻釋,那應該是:「政府和人民的笑點、哭點應該是一樣的」。以此評判,這群孩子是很貼近群眾的,他們幾次鏡頭前的淚都切中了我的痛,反過來,任憑我怎麼投射都不能理解,人死二十幾年了,謁陵還會哭是什麼道理。
體制內的改革動能不足時,就需要體制外的衝撞力量,我們不能簡單地把體制化的衝撞化約為社會失序,誰沒事想頭破血流?以上位者的高度,該做的是引領風向,使國家機器的運作在法治的架構不斷地貼進民意,而不是把確保國家機器在法治架構下順利運行當作唯一任務,打個比方:工程師要努力的是把機器最佳化的參數變成每日操作的SOP,而作業員只要努力使機器照著SOP運作就可以,我們今天錯把一個作業員放到了工程師的高度,造成體制效能不彰,所以更該對體制外的衝撞寬容而慎重地看待。
我謝謝這群孩子們今日的作為,不過,長遠看來,政治似乎躲不過一種宿命循環--從體制外的衝撞變成體制內的在野力量,傾軋之間或許有一天在朝了嚐到了權力的滋味,最後淪為使國家空轉、內耗的眾多勢力之一,若有一天真免不了地要走上這條路,我希望這群孩子們莫忘今日「抛頭顱、灑熱血」的初心。
如果把「民之所好而好之,民之所惡而惡之」這句話以現在語法翻釋,那應該是:「政府和人民的笑點、哭點應該是一樣的」。以此評判,這群孩子是很貼近群眾的,他們幾次鏡頭前的淚都切中了我的痛,反過來,任憑我怎麼投射都不能理解,人死二十幾年了,謁陵還會哭是什麼道理。
體制內的改革動能不足時,就需要體制外的衝撞力量,我們不能簡單地把體制化的衝撞化約為社會失序,誰沒事想頭破血流?以上位者的高度,該做的是引領風向,使國家機器的運作在法治的架構不斷地貼進民意,而不是把確保國家機器在法治架構下順利運行當作唯一任務,打個比方:工程師要努力的是把機器最佳化的參數變成每日操作的SOP,而作業員只要努力使機器照著SOP運作就可以,我們今天錯把一個作業員放到了工程師的高度,造成體制效能不彰,所以更該對體制外的衝撞寬容而慎重地看待。
我謝謝這群孩子們今日的作為,不過,長遠看來,政治似乎躲不過一種宿命循環--從體制外的衝撞變成體制內的在野力量,傾軋之間或許有一天在朝了嚐到了權力的滋味,最後淪為使國家空轉、內耗的眾多勢力之一,若有一天真免不了地要走上這條路,我希望這群孩子們莫忘今日「抛頭顱、灑熱血」的初心。
江宜樺2006年的自打臉文
中國時報 A15/時論廣場 2006/08/29
龍小姐,您誤解憲政民主了
江宜樺
自從施明德先生發起「百萬人民倒扁運動」,台灣社會再度呈現倒扁/挺扁的對峙與抗衡。然而更值得注意的是:主張陳水扁總統下台的聲音中,有人以「人民運動偏離憲政制度」為由,表明不支持捐款或示威;而倡言總統不必下台的聲音中,也不乏批評第一庭所做所為已重創憲政民主精神者。那麼,陳總統的做為是否已達「理應下台」的憲政標準?百萬人民靜坐倒扁是否仍屬憲政民主體制內的公民實踐?
要清楚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必須理解憲政民主的意義。憲政主義的核心意義是「統治者不得濫權、政府的權力必須受到節制」。此一觀念是西方近代自由主義的基石,孕育了當代憲政民主所有重要的制度設計,包括言論自由及集會結社權利的確保、統治權威必須建立在人民的同意、行政立法司法三權分立制衡、以及法律主治原則等等。
正因為憲政理念乃是民主的根基,所以不僅內閣制/總統制的討論屬於憲政問題,連同性戀者有無婚姻權、賦稅制度能否交付公民投票 、國家領袖能否下令監聽反對者的電話通訊等,也都是憲政民主必須應對的挑戰。如果一個民主國家能妥善回應現實憲政難題的挑戰,就能增益其民主深度;反之,則會變成負面教材,減損其既有的民主文化資產。
關於陳總統應否去職的憲政問題,早在親綠學者的七一五聲明中就有清楚的說明。「總統」這個職位預設一定程度的人民信任與道德威信,當陳總統因本人及其親信涉及種種弊案,而顯然無法繼續有效領導國家時,他應該主動辭職下台,以建立台灣民主發展所需之範例。此一訴求既非針對陳水扁個人而發,更非泛藍勢力三一九心頭遺恨的延續。然而,陳總統及民進黨領導階層卻刻意迴避此一挑戰,以「弊案尚未及身」、「道德訴求是封建思惟」、「辭職不能解決問題」等似是而非的託辭企圖卸責。就其反覆強調「一切依照法律規定辦理」,而將責任政治限縮至總統究竟有無「直接」收受禮券的文字遊戲上,可以說是對憲政民主原則的徹底曲解。這種做法,跟戒嚴時代國民黨政權的「濫權」本質並無二致。
百萬人民倒扁運動興起後,陳水扁統治國家的正當性益形減弱。然而,由於國人普遍認為陳總統絕對不會放棄權位,並擔心政治激盪所可能帶來的社會不安,於是轉而質疑靜坐抗議是否有利於台灣民主發展。龍應台小姐的文章是此中意見之代表,她認為程序合法、謹守規範的群眾運動是公民的基本權利,但是慷慨激昂、衝破體制的大規模群眾運動則不宜發起。龍小姐的憂慮與審慎自有道理,可是她將民主的能動性解釋為四年一次的定期改選,並將大規模靜坐抗議說成是「在民主體制裡沒有一席之地」的人民革命,實在是對憲政民主的誤解。
憲政民主的核心意義是「統治者不得濫權」,而不是「濫權者可以得到任斯保障」。憲政主義要求我們檢視集會遊行法有無違憲,而非要求我們順服於具有違憲嫌疑的惡法。如果只因為台灣已經將選票普及於每一個人,而國會議員已經全面且定期地改選,就要求人民不該再有上街頭抗議的念頭,那顯然是低估了維繫民主社會所需要的動能。如果只因為憂慮群眾運動必然具有的非理性性格,以及群眾運動所可能造成的社會不安,就想徹底否定群眾運動在民主體制中的地位,恐怕會掉入霍布斯式專制主義的思惟。無論如何,筆者很難想像「靜坐」的群眾如何能「衝進總統府」?手無寸鐵的抗議者如何能完成「流血的革命」?而靜坐前還拼命在訓練義工維持秩序的人民運動,為何要去為軍警的武力鎮壓及不特定支持者與反對者的衝突負責?
的確,施明德先生那句「不是你倒下,就是我倒下」的狠話聽來十分令人不安。但是除非奇蹟出現,「倒下」的應該是因長期露宿街頭而體力透支的施明德。群眾運動鮮少成事,尤其在台灣這種日益功利化的社會尤難成事。如果我們連這種符合憲政民主精神的群眾運動,都還要像內政部那樣以曲解法治的歪理來加以恫嚇,或是像龍小姐這樣以誤解民主的說法來加以勸阻,那就真不知道我們想要培養、想要建立的是怎樣的民主政治文化了。施明德曾說這場運動可能是他的「黃昏之戰」,然而筆者擔心的,並不是倒扁運動會不會成為施明德個人的黃昏之戰,而是它會不會也是台灣民主的黃昏之戰。
(作者為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
江宜樺
自從施明德先生發起「百萬人民倒扁運動」,台灣社會再度呈現倒扁/挺扁的對峙與抗衡。然而更值得注意的是:主張陳水扁總統下台的聲音中,有人以「人民運動偏離憲政制度」為由,表明不支持捐款或示威;而倡言總統不必下台的聲音中,也不乏批評第一庭所做所為已重創憲政民主精神者。那麼,陳總統的做為是否已達「理應下台」的憲政標準?百萬人民靜坐倒扁是否仍屬憲政民主體制內的公民實踐?
要清楚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必須理解憲政民主的意義。憲政主義的核心意義是「統治者不得濫權、政府的權力必須受到節制」。此一觀念是西方近代自由主義的基石,孕育了當代憲政民主所有重要的制度設計,包括言論自由及集會結社權利的確保、統治權威必須建立在人民的同意、行政立法司法三權分立制衡、以及法律主治原則等等。
正因為憲政理念乃是民主的根基,所以不僅內閣制/總統制的討論屬於憲政問題,連同性戀者有無婚姻權、賦稅制度能否交付公民投票 、國家領袖能否下令監聽反對者的電話通訊等,也都是憲政民主必須應對的挑戰。如果一個民主國家能妥善回應現實憲政難題的挑戰,就能增益其民主深度;反之,則會變成負面教材,減損其既有的民主文化資產。
關於陳總統應否去職的憲政問題,早在親綠學者的七一五聲明中就有清楚的說明。「總統」這個職位預設一定程度的人民信任與道德威信,當陳總統因本人及其親信涉及種種弊案,而顯然無法繼續有效領導國家時,他應該主動辭職下台,以建立台灣民主發展所需之範例。此一訴求既非針對陳水扁個人而發,更非泛藍勢力三一九心頭遺恨的延續。然而,陳總統及民進黨領導階層卻刻意迴避此一挑戰,以「弊案尚未及身」、「道德訴求是封建思惟」、「辭職不能解決問題」等似是而非的託辭企圖卸責。就其反覆強調「一切依照法律規定辦理」,而將責任政治限縮至總統究竟有無「直接」收受禮券的文字遊戲上,可以說是對憲政民主原則的徹底曲解。這種做法,跟戒嚴時代國民黨政權的「濫權」本質並無二致。
百萬人民倒扁運動興起後,陳水扁統治國家的正當性益形減弱。然而,由於國人普遍認為陳總統絕對不會放棄權位,並擔心政治激盪所可能帶來的社會不安,於是轉而質疑靜坐抗議是否有利於台灣民主發展。龍應台小姐的文章是此中意見之代表,她認為程序合法、謹守規範的群眾運動是公民的基本權利,但是慷慨激昂、衝破體制的大規模群眾運動則不宜發起。龍小姐的憂慮與審慎自有道理,可是她將民主的能動性解釋為四年一次的定期改選,並將大規模靜坐抗議說成是「在民主體制裡沒有一席之地」的人民革命,實在是對憲政民主的誤解。
憲政民主的核心意義是「統治者不得濫權」,而不是「濫權者可以得到任斯保障」。憲政主義要求我們檢視集會遊行法有無違憲,而非要求我們順服於具有違憲嫌疑的惡法。如果只因為台灣已經將選票普及於每一個人,而國會議員已經全面且定期地改選,就要求人民不該再有上街頭抗議的念頭,那顯然是低估了維繫民主社會所需要的動能。如果只因為憂慮群眾運動必然具有的非理性性格,以及群眾運動所可能造成的社會不安,就想徹底否定群眾運動在民主體制中的地位,恐怕會掉入霍布斯式專制主義的思惟。無論如何,筆者很難想像「靜坐」的群眾如何能「衝進總統府」?手無寸鐵的抗議者如何能完成「流血的革命」?而靜坐前還拼命在訓練義工維持秩序的人民運動,為何要去為軍警的武力鎮壓及不特定支持者與反對者的衝突負責?
的確,施明德先生那句「不是你倒下,就是我倒下」的狠話聽來十分令人不安。但是除非奇蹟出現,「倒下」的應該是因長期露宿街頭而體力透支的施明德。群眾運動鮮少成事,尤其在台灣這種日益功利化的社會尤難成事。如果我們連這種符合憲政民主精神的群眾運動,都還要像內政部那樣以曲解法治的歪理來加以恫嚇,或是像龍小姐這樣以誤解民主的說法來加以勸阻,那就真不知道我們想要培養、想要建立的是怎樣的民主政治文化了。施明德曾說這場運動可能是他的「黃昏之戰」,然而筆者擔心的,並不是倒扁運動會不會成為施明德個人的黃昏之戰,而是它會不會也是台灣民主的黃昏之戰。
(作者為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
20140330林飛帆凱道演說全文
在國會議場裡面我們已經待了13天,過去這13天裡面,我們流過淚,在街上的同學們也流過血,受盡內心的煎熬,很多夥伴都說過「好想回家」,但是我們沒有離去,堅持下來了,把國會鎖住了,在國會議場周遭,所有同學露宿街頭風吹日曬,也在街頭住了整整13天。各位,我們的行動已經創造了台灣歷史上永遠不可能抹滅的一頁。從佔領國會那一天起,我們就已經寫下歷史,這個歷史不是因為我們佔領國會,而是因為在佔領國會行動當中,對台灣現行的憲政體制、民主制度提出最深刻的反省。我們的行動在台灣與中國的關係之間,也做了新的定義,我們告訴政府,台灣的未來屬於全台灣2300萬台灣人民,台灣的未來應該由我們自己決定。
這13天以來,很多焦點都放在這個運動裡少數個人身上,但我必須在這裡跟大家說,這個運動的成就不屬於任何一個個人,不屬於我林飛帆與陳為廷,而是在議場裡面所有的夥伴,以及在議場外面堅守13天所有的夥伴,這個成就屬於全體參與這場運動所有同學,以及所有公民朋友。大家把太多焦點放在我們身上,很多人用總指揮稱呼我跟陳為廷,但是必須說,這場運動絕對不屬於我們個人,這場運動屬於在座的各位以及所有的夥伴,人民就是這個國家的總指揮。而現在我們要指揮的對象,就是一個已經脫序的政府,馬總統,請你接受人民的指揮。
現在我們提出來四項訴求:
第一、退回服貿。
第二、建立兩岸監督條例。我們要的是專法而不是行政命令,我們要求先立法再審查,這項訴求從進佔國會第一天起都一直堅持,沒有改過。
第三、召開公民憲政會議。因為當前的政府已經喪失了根本的統治正當性,只有由公民的發起邀請台灣的各界政治與社會的代表,才有能力在現在的僵局中開創新的歷史,解決現在的困境。
第四、回到國會。希望朝野立委跟人民站在一起,支持人民的訴求。
我們為什麼要進佔國會,從第一天起就說得非常清楚,台灣現行的代議政治、民主制度,已經在行政權專擅獨大的情況底下被摧毀殆盡,現行的代議民主,已經被黨紀、被個人的意志鯨吞蠶食,已經無法回應民意。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們佔領國會,國會屬於人民的國會。各位,馬總統昨天召開記者會,他的言語聽起來很溫柔,他的面目帶著笑容,彷彿好像已經接納了我們、聆聽了我們,但是各位,昨天馬政府的這些回應並沒有任何一點具體承諾,也因此我們佔領國會的行動還無法停止,我們會堅持下去,我們也知道所有台灣的公民朋友也會和我們一起堅持下去。
今天絕對不是結束,今天50萬人站上街頭,我們又寫下了台灣歷史上新的一頁。從學生運動成功的串起台灣整個公民社會,這已經不是學生自己能夠達成的事情,這必須是由台灣所有的公民朋友展現集體團結力量才能夠達成,這個勝利、成就屬於所有台灣人民。
7點鐘了,我們說到做到,在這一場行動之前,我們說得非常清楚,今天這場集會是一場和平非暴力的抗爭,為了是要展現台灣人的集體意志。昨天我們向馬政府喊話,我們說今天的集會7點鐘會準時結束,各位,此時此刻我想邀請各位朋友,轉頭看看你身旁的朋友,看看他們的臉,認識他們,互相留下聯絡方式,從明天開始,從你為中心認識你周遭的7個朋友,約定好從禮拜一到禮拜天排好你們的班表,到國會報到。
今天不是結束,但我們7點一定要結束,凱道這個行動將在這裡告一段落,所有50萬的公民朋友,我們在這裡再一次謝謝大家、謝謝你們,請舉起你的右手,50萬人,馬總統請你聆聽人民的聲音、所有公民朋友的聲音、台灣人民的聲音。「馬總統出面回應、具體承諾、出面回應」,「退回服貿、捍衛民主、先立法再審查」,「人民站出來、台灣有未來」。
20140407「轉守為攻、出關播種」退場聲明
佔領立院行動至今已滿21天,這場行動能撐到現在都是台灣社會強大民意所賦予的正當性,我們在此深深感謝台灣人民的支持與參與。今日,我們將在此宣布一個重大的決定,佔領立院行動已完成其階段性任務,取得重要進展,也就是讓所有台灣人都理解到我們可以不受制於過去人物、不受制於已成勢力,讓憲法揭示的「國民主權」從理念成為活生生的、我們這一代台灣人的經驗。我們明白所有人對這場運動有各種期待與想像,但在盤點各種運動成果後,我們宣布,學生運動累積的能量已經足以轉化為全民運動,此刻,正是青年從立法院走向全國各地的最佳時刻。
針對運動4大訴求,我們列點說明目前已達致的成果:
訴求1.兩岸協議監督法制化:民間版兩岸協定締結條例草案(配套修正立法院職權行使法),已完成提案連署送交立法院議事處;另一方面,行政院亦提交行政院版本草案送交立法院。我們在此重申對兩岸協議監督機制法制化的5大原則:貫徹公民參與、國會監督、人權保障、資訊公開、政府有責。
訴求2.先立法,再審查服貿:王金平院長於4月6日承諾「在兩岸協議監督條例草案完成立法前,將不召集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相關團協商會議」。稍晚,國民黨籍台北市長郝龍斌、台中市長胡志強也公開表態支持「先立法,再審查」。
訴求3.召開公民憲政會議,學生與公民團體已於4月6日於議場外舉行公民憲政會議草根論壇,並將草根論壇的決議於4月8日於議場內舉行公民憲政會議推動論壇,具體對社會大眾提出我們對公民憲政會議的期待與想像。
訴求4.退回服貿:根據立法院3月24日聯席會決議:要求行政院撤回服貿協議,並重啟談判,後續有待院會處理。
我們所獲致成果並不僅限於上述4點具體訴求,無論從國內的民主憲政層次或國際的地緣政治,此次運動所達成的效果更為驚人,遠超出我們預計。
在國內憲政層次上,自從2008年以來,馬政府專斷濫權、破壞法治、人權,造成民主倒退的憲政危機。此次服貿事件不過是冰山一角,學生們和無數公民社運團體,在國家危急的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不但阻止了馬政府強令「服貿協議」闖關的企圖,徹底凸顯馬政府完全喪失統治正當性,更揭發了在國共兩黨私下交易的兩岸互動模式下,圖利跨海峽政商資本集團、犧牲大多數人民利益之事實。從此兩岸協商再也不允許密室協商,任何政權再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出賣台灣。
在國際地緣政治上,我們徹底宣示了台灣人不願意受中國擺布的全民意志,也打亂近年來中國、美國甚至日本等對於台灣問題私相授受的強權布局。而我們非暴力、和平抵抗的嶄新發想,更引起東亞乃至於全世界青年的注目、同情與深深地共鳴。
此刻我們需要討論、規劃下一波的運動進程,我們希望以巡迴全國深入社會基層,以演講、集會、草根論壇、網路公民運動與國會監督等方式,深化「反服貿運動」與「兩岸協議監督法制化」運動。關於「公民憲政會議」的訴求,最近幾天我們已經在立法院內外,舉辦了一系列的「草根論壇」、「人民議會」、「推動論壇」,我們將持續在全國各地舉辦更多的論壇與公民審議活動,以持續推動「公民憲政會議」的主張。總之,我們需要讓更多國人關心我們國家目前正面臨的巨大挑戰。
在我們佔領立院的同時,有一群來自中南部的同學,自發性的組成民主黑潮聯盟,並發起多場針對馬意立委的施壓行動,這幾天,他們揮軍北上,分別在林鴻池、林德福、吳育昇的選區對選民宣達理念,獲得熱烈響應,這代表,台灣民間尚有強大的動能,我們走出立院正是要承接這股動能,轉化為改變台灣的力量。除了民主黑潮聯盟,尚有許多學生、公民團體在這次運動中聚集、成形並進行串聯,走出立院後,我們將在各地開始進行組織化,把具有同樣改革理念的青年匯聚成流,洶湧向前。
從我們走出立法院到從事草根組織動員的這段期間,我們要求朝野立委恪守職責,進行兩岸監督機制的立法工作,尊重多數民意,在法制化完成之前,不得審查「服貿協議」。我們也要求反對黨及其立院黨團,確實負起監督執政黨的責任,阻止馬政府持續傷害我們的國家。我們也要求民間版監督機制確保付委,並且不能讓立法院通過行政院版法案。
我們邀請台北的朋友於周四下午六點再次聚集立法院,迎接從議場走出的同學,大家攜手轉守為攻、出關播種。我們也歡迎台灣各地支持這場運動的朋友與我們遙相呼應,當怠惰的國會議員背棄選民、處心積慮經營一己私利之際,就讓我們接手深耕地方,讓社會成為我們的新議場。
資料好像怎麼也留不完之20140408凌晨立院直播 黃國昌老師談話片段
20140408凌晨立院直播 黃國昌老師談話片段
各位線上的朋友大家好,我是黃國昌,謝謝各位這麼晚了還繼續在關心在議場裡面的朋友,我想這過去的三個禮拜,不管是在議場內的同學、濟南路上的朋友、青島東路上的朋友,還有很多在台灣以及世界各個角落很多的台灣人,大家都在關心這場運動,這場運動我覺得對於整個台灣它所造成的影響,可能不是只有表面形式上面的張慶忠的那個會議被宣布無效,或者是說兩岸協議監督的法制化,從一九九七年說要立法,一直到二零一四年終於讓國民黨團承諾要把它排入程序委員會、付委,交由內政委員會來加以審查,可能也不是我們要求「先立法,再審查」這樣的訴求獲得了實質回應。不管是王金平、郝龍斌,還是在台中的胡志強,他們都已經公開肯認學生這樣子一個訴求的合理性跟正當性。
國民黨跟共產黨他們本來對於台灣未來進程所設定的時間表被這場運動徹底地打破了,美國、日本、中國對於台灣的理解,對於台灣在國際形勢上面的戰略位置也從此有了必須要重新評估的計畫,台灣的未來我相信是在你們年輕的這一代手上,今天這群年輕人可以做出這麼了不起的事情,我相信過了十年、二十年以後,當這群年輕人成為台灣社會的中堅力量,整個台灣社會會變得跟現在完全不一樣,民主勢必會更加深化,台灣獨立的地位也會勢必更加鞏固。
我們接下來這幾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我們帶著理念而來,但是我們承擔著責任而離開。」所謂「承擔著責任而離開」是,在我的心裡這只是開始,絕對不是結束,我們接下來還有三個重要大的戰場:一個是有關於兩岸協議監督機制的法制化,一個是服務貿易協議實質審查的工作,以及有關於公民憲政會議我們在這裡所種下的火苗。在這三個重要的戰場當中,我們都需要有更多的朋友加入,更有組織性的進行串聯,因此,禮拜四之後我們接下來會計劃的行動,就是全台的巡迴,進行全台的組織化的工作,把我們青年的世代更進一步地組織起來、整合起來,那這個組織的工作遠遠比我們現在待在國內議場來內的工作,可能更為重要,也更為實際,因為當我們有組織化的動作,我們蓄積了足夠的能量,這個政府就再也不能夠漠視青年世代的聲音,因為他們知道,當我們有實力的時候,不管是馬政府還是這個國會想要輕舉妄動,做出任何踐踏民主、傷害法治、出賣台灣的行為,我們馬上就可以再回來。
下一次,當我們號角響起的時候,我們彼此互勉,出現在凱道上、中山南路上、立法院周圍可能不是只有超過五十萬人,下一次我們會有這個實力,只要吹響了號角,馬上就有百萬人可以把博愛特區擠爆,當我們具備這樣的實力的時候,在博愛特區的這些政客就不敢輕舉妄動,在博愛特區的這些政客就會知道傾聽民意才是他們應該要做的事情。
現在夜很深了,很抱歉今天從早到晚忙到現在,也很疲憊,但不過剛好鄭南榕基金會的志工大哥也是我建中的學長,他希望我能利用這個時間來跟線上的朋友說說話,很榮幸有這個機會,那真的非常感謝各位在不同的角落上面,即使在電腦前,透過網路,對於這個運動所提供的支援,對於這個運動所提供的精神上鼓舞,我想不管是在議場內、議場外、在台灣、甚至在世界其他不同的角落,我們的地理位置上面雖然不同,但是我們的心團結在一起,為了台灣,我們大家一起繼續努力,謝謝。
資料好像怎麼也留不完之20140407張士達:專訪楊雅喆 從《女朋友。男朋友》看太陽花學運
導演楊雅喆在2012年的作品《女朋友。男朋友》中,拍出了1990年的野百合學運。片中飾演王心仁的鳳小岳投身學運,對飾演林美寶的桂綸鎂說:「妳先睡,睡一覺起來,台灣就不一樣了。」兩年後的今天,另一場繼野百合後最盛大的學運登場,台灣還沒有等到那個不一樣的明天,投身街頭運動的學生們,卻已在餐風露宿、暴力鎮壓、媒體抹黑等考驗中,迅速經歷了一場成長的洗禮。而成長難免夾帶幻滅,身為學運過來人的楊雅喆提醒後輩:盡早打破對於純潔的想像,就可避免終將來襲的「運動」傷害。
太陽花學運雖以退回服貿與反黑箱為主軸,每個參與的人卻也都帶來了自己各種不同的情結與期望,不論最後如何退場,成敗難以論斷。坐在青島東路路邊,看著假日有如市集的學運現場,楊雅喆說:「20歲的時候可能就會很在乎學運的成或敗,當年那場學運成功了嗎?好像是。現在回頭來看,每一次學運好像都提醒了我們這個社會什麼東西,那個觀念會改變,所以不管這次服貿到底有沒有擋下來,整個社會的思想會有很大一個程度的提升。野百合跟這次學運,放遠來看都是新世代對舊世代的一種反撲跟不耐,你看20幾年前野百合主要是反萬年國代,現在也是對老人們訂製出來的遊戲規則不耐。所以這次最大意義就,是每隔20年、10年就會有一群新的世代、新的觀念,來反抗舊的不合時宜的體制,這個對台灣還滿正向的。他們好就好在他們的出發點本來就大勝這些大人,他們的出發點就是覺得作人要誠實,另外一邊怎麼打都打不贏這個東西,因為這是一個太基本的訴求。」
正如太陽花絕對不是只有服貿這件事,楊雅喆認為《女朋友。男朋友》中的鳳小岳其實也只是很概念性的反威權,還加上很多浪漫的色彩:「但誰真的能夠在去參加的時候百分之百透徹地了解每一場社會運動?年輕的時候比較容易被情緒帶著走,年紀漸長你就會發現,你在對一個議題下判斷時都有一個中心思想,你信仰的是公平正義,還是你信仰的是經濟萬歲,一旦有了那個信仰,做決定就會很快。年輕時參加的那些行動,也不過就是建立了現在的這些價值,年輕時可能講不出來什麼是平等,什麼是自由,就是『啊幹好煩喔,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後來久了你就會發現,原來前面那十次都是在建立我現在的這個意志,覺得整個社會應該要更公平,不可以這樣亂搞。」
323時他在行政院被警察抬走,又跑回來直到天亮,看到水車無情地噴灑學生們。這些血淚學運實務課程,他年輕時也都上過,只是他那一代仍難免難以擺脫根深蒂固的君權時代概念,覺得政府德政如父母般需要感恩,現在這一代已完全跳過這些,很清楚政府是什麼樣的機制。「比較怕的是沒有人教他們怎樣預防運動傷害,這個運動傷害不是肉體上的,而是萬一他信仰的這個東西背叛了他,那會是更嚴重的傷害,就好像我投了兩次阿扁嘛,最後是愛不對人收場含淚離開,那對我來講就是個傷害。」
林飛帆與陳為廷兩位學運指揮,從大埔、反旺中等運動中無役不與,迅速累積了如今的領導能力與聲望,也承受了不可避免的過度關注與英雄化。楊雅喆說:「我真的很怕領袖這件事,我講的運動傷害就是最怕這種,寧可他不要那麼被關注,因為被關注將來就會被檢視,一點點東西就會變成十惡不赦。而他將來一定會犯錯,只是那個錯會被放到多大。」而當今的學運金童,未來是否也將終究在政治的現實環境中,讓追隨他們的人幻滅?楊雅喆想了想後,他說:「如果他大方向變了的話,我會恨他,比如說他放棄了自由這個信念,他自己也走向極權,那我會恨他,我會失落。」但他也知道社運後進入政府機關的人能夠不變的人很少:「如果哈維米克沒有被槍殺,可能將來也是變成一個爛人,只是他停在最美的那一刻就犧牲了。」
《女朋友。男朋友》片中鳳小岳飾演的王心仁,年輕時在學運舞台上慷慨激昂無所畏懼,後來卻娶了行政院長的女兒,成了身不由己的行政院發言人,於私於公都成了妥協的代名詞,更成了年輕時的自己最諷刺的對照。該片還沒上映前曾請學運世代的人先看,最多的質疑都是「你怎麼把XXX寫出來」,其實楊雅喆根本不知道那位XXX的背景,沒想到劇本寫出來竟一模一樣,都在學運場上認識了後來的太太,把交往很久的女朋友甩掉,而太太就是家裡很有錢的大老千金。就連片中林美寶目擊王心仁劈腿,竟也在這次學運中上演真實版,一位女孩抓到學運男友劈腿,當街蹲在地上對著手機怒吼痛哭,被路人拍下傳遍網路。楊雅喆只能感嘆:「不知為何這種爛哽就是會在真實世界裡發生。」但學生難免在學運中愛來愛去,這是必要的周邊產品。所以楊雅喆開玩笑說,他故意說陳為廷「易胖體質」,就是要趁早打碎女孩子們對他的迷戀。
那個情傷女孩對男友怒吼的畫面,彷彿頓時讓這場學運不再那麼純情。楊雅喆回憶,野百合學運時還要看學生證確保都是學生,這次學運雖然「純潔」這兩個字還是會被提及,但大家對純潔的想像已不再那麼封閉保守。「就像這次一開始連喝酒也被討論,因為傳統保守的思想就認為學運要純潔,但是把那個神化的純潔性抹掉之後,我們就更能接納裡面的不同的聲音跟缺陷跑出來,缺陷被看到的時候,好像漂亮女生臉上的一點雀斑,那是瑕疵,但她還是好看。對照那個垂垂老矣拚命抹粉的政府的手段,就還是會吸納更多支持的聲音。『沒有純真』這件事情,在過了20多年之後終於有一點進步了。」他認為像近日賤民解放區的成立,也是一種容納多元聲音的成熟面貌,而學生們雖然講求整潔有禮,但其實也都是爭取輿論支持的手段:「如果他們自己也知道這其實是一齣戲,其實不用這麼做那就好了。」
楊雅喆說:「對於純潔的鄉愁,其實是我們那一代應該要洗掉的東西。」但其實每個世代的年輕人,都在保留純真與邁向世故之間拉扯。他記得在《女朋友。男朋友》的一場香港放映後,有個年輕香港觀眾跑來問他,如何保持莫忘初衷的純真:「他很恐慌,因為他覺得他一定會跟王心仁一樣,他不想變成王心仁。但對一個20歲的人,你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後來會怎樣?陳忠良跟林美寶也沒有比王心仁高尚到哪裡去啊。大家都在妥協。」
學運退場時機終將來到,曾經再怎樣激情投入,都將整理自己的收穫回到生活中,並舔舐自己運動傷害的傷痕。楊雅喆說:「是應該要有人宣導如何預防運動傷害這件事,不論結果是什麼,一定會有運動傷害,就算他退回服貿好了,人跟人之間的傷害都還是一定會有,例如在衝行政院那一刻,你有沒有在第一時間挺我。只能樂觀地想說,萬一沒有成功的話,某些東西一定是會提升的,你不可能坐在這裡兩個禮拜腦袋還是一樣保守,對於純潔的想像還是一樣,你可能也會想一想糾察隊到底是什麼,醫療通道是什麼,那跟一開始在這裡只負責發包子的心情和認知應該是不一樣的,只要有一點點人生很難突破的概念在這裡理解了,那個運動傷害就會降到最小,那就值得了。最起碼以後辦活動一定都超強,作公關服務業一定很強,會募資、管理物資存放,還會發媒體。」
對於學生在街頭死守20多天,最後成敗究竟如何論定,楊雅喆說:「核四蓋了,反核運動就失敗了嗎?我覺得留下來的都是人的價值,反核反的不只是核能這件事情,不只是經濟層面的東西,還有『政府可以這樣蠻幹嗎?整個民主機制是這樣在操作嗎?』學運不成功,服貿照樣過,那也是一次次累積更好的概念在那裡。比較怕的是,你信仰的那個東西、那些人怎麼一下就黑掉了,如果你信仰的是某個個人,那就注定要幻滅,可是如果你信仰的是一個概念,你來是因為你覺得應該要公平、要正義、要自由,那那個東西不太可能幻滅。只要是人才會幻滅。就算服貿終究還是通過了,這學運也不會是一場失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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