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10日 星期日

賴府Life從此開始

小崇跟我2009年四月才開始交往,雖然我們已經認識十年了。

認識的時候,我們是同事,都住在觀音鄉那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荒涼宿舍裡。周間大夥兒就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吃飯、一起逛夜市、一起喝酒、一起罵老闆、一起去鄉立游泳池游泳;周末該回家的回家,該找男朋友的找男朋友。那時候的我們,工作生活在一起,很要好,但也就儘止於好兄弟好姐妹好同事的那種好。
印象中那個時候的小崇,貼心、多愁善感,我一直記得我跟同寢室的女同事薇如MC來的時候,他會幫忙跑腿買熱熱的紅豆湯,他是那種妳會把自己妹妹介紹給他的那種男生,事實上也真的有同事介紹自己的妹妹給他,那時的小崇值得一千張好人卡,但從來也沒想過我們除了朋友之外還能是什麼。
小崇說當時的我很熱腸,新買的摩托車有問題是我去找老闆理論,新手不敢上路是我的小march借給他練膽,想追女朋友是我教他做金莎花。他說的事,有些我記得,有些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懷疑根本就是他瞎掰的。
同事了幾年,我們各自離職,各奔前程,原本朝夕相處變成三不五時聯絡,後來又從三不五時聯絡變成婚喪喜慶才見面。明明小崇在樹林上班,我住板橋而薇如住在新莊,三個人老說要一起喝咖啡,約了幾百年了,從來也沒約成。
有那麼一次同事的婚禮,在桃園,喝完了喜酒,老闆分配要往基隆走的小崇要負責送我回板橋。小崇說就是那次才發現原來我可以是選項之一。
2008年,又有一次的婚禮,小崇沒去,喝完了喜酒,我跟薇如跑去基隆找他。我們在基隆外木山的步道上計劃著要趁著陸客還沒來,阿里山還沒淪陷前去坐坐小火車看看日出。說好六月要去,人數從五個人變成三個人,從三個人變成我跟他兩個人,小崇特地問我:「只剩兩個人,這樣沒關係嗎?」
我想:有什麼關係?
大學時代,我參加登山社,一群人在山上男男女女睡的是同一頂帳棚,畢業後山爬得少了,但大夥兒出門去玩也沒分什麼男女,一直,我都是在一個男女界線不清的團體裡過日子,搞不懂為什麼這種事要挑出來特別問。
阿里山談了老半天,誰也沒去認真地買票訂住宿,變成一場空談。阿里山沒去成,倒是小崇電話從此沒斷過,本來八百年才聯絡一次的,變成初一十五定時請安。
「老闆,最近在忙什麼?」「沒什麼啊!忙著被老闆虐待啊!」
「老闆,最近周休幾日?」「唉!周休兩日,可是我被減薪了!XXX,金融海嘯干我什麼事,為什麼我要被減薪?!」
「老闆,過年要不要來基隆走春?」「走你個大頭啦!蔡媽媽已經安排好新年假期的行程了,我被釘在台中,還是你要來台中走春?」
活了三十幾年,大部份時候我都是自立自強,即使有男朋友也是聚少離多,我對自己單身的生活打了九十九分。平常寫稿,寫書法,拍照,看書,煮飯,跟電腦下棋,還有一大群登山社的好朋友,單身的生活充實而快樂。但少了那一分,像少了點什麼。偶爾寂寞來襲,竟一點招架之力也沒有,其實這種寂寞病藥方很簡單,只要說說話,什麼話都好,但看看自己手機裡的通訊錄竟然沒有一個人打得出去,我有一堆么喝一聲就可以喝酒可以出遊可以打麻將的朋友,我有好幾個可以半夜一通電話過去吵醒人家也不會失禮的朋友,但我的通訊錄裡少了一個打電話過去講廢話的人。
輔友以仁,會友以文,朋友之間的往來總些什麼事,聯絡實實在在的時間地點也好,單純瞎扯淡分享狗屁倒灶的心情也好,總有個主題。誰可以是我犯寂寞病孤單症時的藥方?真的,只是想講話。
「你在哪裡?」
「你在幹麼?」
這些我用屁股想也知道答案的蠢問題就是最好的藥。
簡單的藥,不代表容易找。
2009年3月3日,在進金生這家公司到職滿周年。進來這家公司之前,每天都一個人吃飯,以為開始上班之後,我會有一大群未來可以變成朋友的同事,沒想到進公司的第一天一個人吃飯,到了第三百六十五天我還是一個人吃飯,好孤單。我在日記裡寫下了……

「今天是三月三日,日本傳統的女兒節,在這一天日本的家庭會在客廳的一角為未出嫁的女兒佈置出一櫃的人型玩偶,以祈求女兒健康平安。據傳女兒節的玩偶要早擺早收,收得晚了,怕女兒會嫁不出去。
古時的日本不若今日用的是西洋曆法,返古地以舊時陰曆來計算四季遞邅,三月三日正值櫻花盛開一片春光浪漫的時節。女兒的美如同櫻花般講究的是及時。早了,滿樹綠椏,固是青春盎然卻了無風情;晚了,只得一地春泥,雖說淒清婉轉但掩不住的是遲暮的殘敗。
二零零九年三月三日午時,天氣晴,我坐在台北的陽光下,深深的寂寞迎面襲來,凍得我無力招架,凍得所有雜沓的思緒都凝成了一顆淚珠,在沒有出口的心裡滾來滾去,在無邊的黑暗裡閃閃發亮。」

2009年3月21日,登山社的陳皮、紹明、信凱,還有誰?忘了!大夥在我家開桌打麻將,我說明天要跟以前新東亞的同事去九份玩,我說這個同事是我最怕的那種笨工程師,個性老實得跟信凱一樣,大家勸我算了吧!好好一個周末幹麼浪費時間,應該認真去相親的。
最後,我還是決定跟小崇去九份,跟小崇出去玩去吃飯很舒服,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要浪費時間也浪費在舒服一點的事情上。
東南西北風打完也快兩點了,我才發現有未接來電,是小崇十一點多打來的。當下心想不會被放鳥了吧?回電給小崇,小崇已經喝醉了,酒後的胡言裡,我聽出了一點端倪,但酒後的混話就算是真也只能算三分。
2009年3月22日,去九份,玩得很高興。雖然路途中,我的手機在野地上廁所時掉了,小崇只好騎著摩托車在九份的山路上飆過來又飆過去,只為了去撿一支濕濕的還帶點味道的手機。糗斃了!只能說如果不當小崇是一個相識了十年朋友,而當他是一個第一次約會的男生,那麼這一天是一場大災難,
九份回來的那晚,我把所有隱隱約約的事情想了一遍。想平時我們兩個約出來吃飯可以,為什麼一大群老同事要來我家玩,獨獨他不來?又想他前一晚的酒後胡言。我不是斃得住話的那種人,當下打了電話給他,我說我睡不著,他也甭想睡得好,人是他殺的,小崇睡得迷迷糊糊地回我「什麼東西啊?」
「你是不是在追我?」我劈頭就問。
電話那頭沈默了一下,接著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完全清醒了。「有嗎?誰說的?」
有嗎?誰說的?XXX咧!沒有?我的感覺騙我嗎?好機車,這樣回,我怎麼下得了台?
「沒有喔?」
「誰跟妳說的?」
XXX,鬼跟我說喔?既然都開口了,甘脆一不做二不休。「好,假設你有。如果你要追我,你要答應我兩件事。一不要再叫我Ema,要改叫我沛鈴;二我要隨時打電話給你。就這樣。」
「喔!好!」
電話掛上。什麼跟什麼嘛!搞得好像是十八歲一樣,還玩告白遊戲咧!而且還搞得像是我去告白一樣。
2009年3月28日,國中同學一家三口上來台北,借住我家,說好了,星期六下午老公帶著女兒去京華城Babyboss玩,兩個女人去逛街。到了京華城,好心的路人甲多了一張票送給我同學,當下我只能澀澀地說:「沒關係,你們一家三口玩得開心一點。」
坐在回板橋的公車上,心想突然空出來的一大塊時間能去哪裡?去美術用品店買個卡典西德吧!買了卡典西德,天空下起了雨,涼涼的,走路回家吧!反正時間還剩下一大把,就這樣一個人走在雨中的板橋,越想越心酸。
回到家正要動手做勞作,電話來了,馬上添酒回燈重開宴,當晚又是熱熱鬧鬧的八圈,東南西北風裡緊湊的吃碰胡讓我忘了下午發作的那場寂寞病,直到小崇的一通電話。
「妳今天跟同學去京華城逛到幾點?」
「我……沒逛,我整個下午在雨中走來走去……」
「幹麼自己一個人那麼勇敢?」
小崇的一句話,讓眼淚有了出口,決堤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沒哭出來前我只知道我勇敢,但我不知道我竟然這麼難過。
「不要哭了,明天我過去找妳。」
「好。」
2009年3月29日,小崇來了,我們去新莊的Ikea,又是開開心心的一天,早忘了昨天的淚水是什麼滋味,一來不是那種哭起來梨花帶淚惹人憐惜的美女,二來性格裡若沒有一點對情緒起伏的麻木,怎麼能安然活到三十好幾?本來嘛!哭完了,臉一抹又是新的一天。但這一天有那麼一點不同了,原來心有所依的時候,一切都安穩踏實了起來。心得其所,就什麼都對了!十年的朋友,今天開始不止是朋友。
我問小崇,我很好追吧!小崇說沒有。
他說我是「大目仔」,什麼噓寒問暖都看不到。我說最好是把追女朋友當做拜土地公,初一十五問候一下就算數。
他說去年的阿里山他用盡心機運作了很久,才勸退所有同行者。我不信,他說不然當初怎麼會反問我:「是誰跟妳說我在追妳的?」
……是啊!追得真是積極,追到都兩人同行了還沒去成……
我們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如果小崇是林黛玉,那麼我就是莽張飛。如果小崇是隱晦幽微的,那麼我就是小崇說的大「刺刺」的。
小崇老說我大剌剌的,是的,我就是大剌剌的,怎樣?活了三十好幾,性格裡有些東西應該是沒法兒改了。現在的我還是「大刺刺」的,但我很開心很幸福。
小崇是我家的老爺。
他有點傳統。
他有點大男人。
但是他很細心。
他很貼心。
他對我很好。
他是我的老公!跟他在一起,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