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14日 星期二

獨角仙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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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丈專程開車跑一趟龍潭,送來獨角仙。真是大感謝。
因為事出突然,還沒做好功課,不知道要怎麼養獨角仙,晚上跑了一趟寵物店什麼也沒買,只買了三顆果凍。
回到家後,才發現原來小姨丈送來的獨角仙裡有一公二母,飼育箱和蟲體上都是稀泥,完全看不清楚,一開始還以為是一公一母。
其中一隻母蟲拚了老命地想爬出玻璃壁,其他一公一母倒是安份。
放兩顆果凍進飼育箱,果凍一放進去,一公二母還搞不清楚狀況,沒多久兩隻母蟲開始狂吃。
聽說已經圓房很多天了,現在應該是滿肚子的卵,明天趕緊幫牠們做個產房。
熄燈後,出來倒牛奶,再偷看了一下,兩隻母蟲仍然忙著吃,公蟲則很機車地趁母蟲忙得沒空說「不」之時,努力「搖屁股」,還會發出「ㄍㄧˊ──ㄍㄨㄞˊ──ㄍㄧˊ──ㄍㄨㄞˊ──」的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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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來,發現兩顆果凍消失了,大概真的是餓壞了,把最後一顆果凍再放進去。
過午再跑了寵物店一趟,買了12公升專門培養甲蟲用的腐植土、40顆果凍、給公蟲住的松木砂、面寬28cm*深43.5cm*高18.5cm的收納箱,然後去管委會借了鋸子,在毒辣的太陽下把飄流木鋸成可以裝進公蟲要住的飼育箱大小。
終於,萬事俱備,開始搬家。
公蟲已經盡了「蟲生的責任和義務」,寵物店的老闆說牠最好是獨居才能安養天年,繼續跟母蟲住在一起,一定會英(ㄐㄧㄥ)年(ㄐㄧㄣˋ)早(ㄔㄨㄥˊ)逝(ㄨㄤˊ);跟其他公蟲住,更糟糕,打架打到夭壽。所以在塑膠飼育箱底舖一層松木砂,放兩根飄流木,再丟一些枯葉,就可以把公蟲抓進去了。
男生宿舍
兩隻母蟲要進待產房。在那個面寬28cm*深43.5cm*高18.5cm的收納箱裡倒進12公升的腐植土,調和以水至可以捏成丸狀而不至於散形的濕度,壓實,剩8公分的厚度,略嫌不足,理想的土層厚度應該在10公分以上。不過大熱天的實在不想再跑出去,將就著住吧,再放住兩根漂流木後,把兩隻母蟲都抓進新家,其中一隻馬上鑽進土裡再也不見蹤影,應該是滿肚子的蛋,急著要生了,另一隻則在土表鬼混,一直不斷地掙扎想往外爬。
產房(女生宿舍)
一直想落跑的母蟲
決定到夜裡,那隻母蟲再沒鑽進去,就抓進男生宿舍裡再過一夜。
還沒入夜,另一隻母蟲也鑽進土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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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單人宿舍裡,公蟲好孤單,蟲生再無樂趣似的,一動也不動,果凍只吃了一半,再換顆新的給牠。
女生宿舍裡,毫無動靜,兩顆果凍都沒被動過,但見土表有母蟲在土底爬過而產生的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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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單人宿舍裡,公蟲呈入定狀,還以為牠死了,吹牠一口氣,才動一動,告訴這世界:「我還活著!」
兩隻母蟲一直神隱到下午,終於有一隻出來吃果凍。土被翻得亂七八糟,高低落差有拳頭之大。
晚上還沒吃晚飯前,又看了一下,兩隻母蟲一同出來吃果凍,其中一隻很害羞,馬上鑽進土裡,沒多久,另一隻也鑽進土裡,於是趁這時候再加了一包6公升的土,讓土層厚度來到12公分。原來放了兩天的兩顆果凍,只吃了半顆,加土時順便丟了,換上兩顆新的。
晚上快十點,一隻母蟲爬出土表吃果凍,只吃了一點點。
十點多,男、女宿舍都丟了蘋果、梨子。
十二點,一隻母蟲出來吃梨子。一早的大驚奇,母蟲跑出來在廚房逛大街,算牠好蟲運,沒被蔡咪咪發現,不然鐵定被整死。把牠抓回去時,還氣呼呼得發出類似呼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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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喜愛水果勝過於果凍,公、母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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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喜歡吃香蕉,尤其是已經爛了的香蕉,小阿姨送來芭蕉,給牠們一點,反應挺不錯的。
公蟲持續無聊的「蟲」生。
母蟲忙一點,不是在土底下,就是在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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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的大驚奇,母蟲跑出來在廚房逛大街,算牠好蟲運,沒被蔡咪咪發現,不然鐵定被整死。把牠抓回去時,還氣呼呼得發出類似呼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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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姨又送兩公三母,加上前一次送來的一公二母,總數變成三公五母,這下蟲口眾多,沒有單人房待遇了,就一間產房、一間通舖。
原本兩隻母蟲,其中一隻又跑出來,原來牠真的舉得起沒有加壓的整理箱蓋。
這麼愛出來,不乖乖生蛋,乾脆去男生宿舍慰安好了!
男生宿舍裡三公一母,夜裡有夠熱鬧,三隻公蟲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招惹那隻愛落跑的母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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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喜歡吃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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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把一隻母蟲送到男生宿舍,三公二母,公蟲打得更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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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女生的男生宿舍裡,生命的意義轟轟烈烈地展演。男生遇上女生,努力地捉住、抓牢、求歡,成功了就「搖屁股」,不成功就繼續死纏爛打直到另一隻男生來示威「你不行就換我上吧」,從來也沒有「自知不行而讓賢」的平和,總是二話不說,打!只要宿舍裡有女生,就算沒在跟女生鬼混只是閒晃,男生遇上男生,也是先打了再說。宿舍裡發生的所有事都只關乎生命的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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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兩隻女生送回女生宿舍。一回宿舍兩隻女生就急忙鑽進土裡,男生宿舍的男生們又回到槁木死灰、蟲生無趣日子。
經過兩、三天慷慨激昂的生活,檢傷結果:一隻男生打斷了左前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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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50627兩隻女生進入產房後的第16天,產房(女生宿舍)開挖。
五隻女生全被請入男生宿舍裡,前兩天對牠吹氣也不見得會動的男生們又全活了起來,那隻斷了左前腳的男生,絲亳不受影嚮,依舊生猛得很。三男四女生活在一起熱鬧非常。
挖出獨角仙卵共26或27顆,形狀、大小如米粒,有些卵呈純白色、有些呈淡黃色。凡卵必然脆弱,所以挖得小心翼翼,搞了很久,腰痠背痛,再加上卵真的很小,老眼昏花,一邊挖一邊數,數了兩次還是不確定是26還27顆,反正連同著一些產房裡的土全部置入另一間育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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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傷結果:
  1. 三隻男生全掛彩,大家的鞘翅上都有破洞。


  2. 之前打斷左前腳的那一隻,這回又斷了兩隻,只剩下三隻完整的腳,但像是在印證「打斷手骨顛倒勇」似的,依舊很生猛地四處找人打架。
    這回不只左前腳,連兩隻後腳都斷了
晚上八點,發現一隻男生「翻肚」卻沒有任何掙扎想翻過來的意思,以為死了,動手抓了,才知一息尚存是無力翻身,馬上移居「臨終安寧病房」。
感謝小阿姨的贊助,獨角仙公寓越長越高,由下到上依序為:
產房(女生宿舍)
男生宿舍
育嬰室
臨終安寧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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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715翻肚的那隻男生,苟延殘喘了兩天,今天晚上壽終正寢。
手腳還沒全硬,可以動,但不夠軟到可以好好的展足,浸入熱水五分鐘,果然就軟了,做成標本,曬燈。
剩三隻腳的那隻男生也翻肚了,移入「臨終安寧病房」。
男生宿舍裡只剩一隻男生,孤孤單單,蟲生了無趣味。
產房裡,五隻女生持續躲在土裡生蛋。
育嬰室裡,卵還是卵,尚無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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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三隻腳的那隻男生壽終正寢,因為肢體不完整,不做標本。
把最小箱的「臨終安寧病房」改做男生單人宿舍,將最後一隻男生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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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隻掛掉的男生標本曬了8天的燈,其間又趁好天氣曬了兩個下午的太陽,今天標本算是完成,拔針移入防潮箱。
育嬰室裡的卵剛下時的白米狀大了快兩倍,呈淡黃色水泡狀,隱約看得出來卵裡呈「C」形蜷曲的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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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營回來,一顆卵已孵化成雞母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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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過一天感覺那隻雞母蟲大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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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713重置的產房,今天開挖,這次有五隻母蟲一起生,但只挖得蟲卵15~16顆,發育不良自行萎縮的空包蛋倒是發現不少。將第二批蟲卵分送朋友。

空包蛋
將原本中箱的育嬰室裡改置設到原為產房的整理箱,怕傷及即將孵化的卵和已孵化的新生雞母蟲,沒有細翻,不過多數的卵都已變大呈淡黃色水泡狀,看到三隻雞母蟲寶寶。
開挖取卵的過程中,將五隻女生移入本來就不大的男生宿舍,一時箱裡密密麻麻的,原來六腳朝天自己都翻不回來、奄奄一息等死的那隻男生突然活了過來;原為育嬰室的中箱清空重新舖設好,打算把五隻女生移入做為女生宿舍時,竟發現那隻男生又爬到其中一隻女生背上了,不是快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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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換果凍時,發現女生宿舍裡,有一隻母蟲,屁股朝上呈現往土裡鑽掘的姿態,但好一會兒不動,覺得有異,動手開挖,挖出幾大塊早已肢解的身體……
母蟲習慣鑽進土裡,每天放飯時,總想說不要驚動牠們,但現在決定,每天都要抓出來點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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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隻母蟲奄奄一息,抓進男生宿舍裡,反正那隻男生也快不行了,所謂男生宿舍就權充安寧病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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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母蟲壽終正寢,製成展翅標本,這才知道展翅法根本就是在整手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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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另外兩隻母蟲陸續死亡後,最後一隻男生今天也壽終正寢,做成展翅標本。
打架打太兇,前胸背板和翅鞘上全是破洞。右邊翅鞘的洞擺明就是被其他兩隻兩生的胸角給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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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一隻母獨角仙今天也死了,暑假的結束的前兩天,賴府life今年的獨角仙之夏也告結束,當然還有一整箱的雞母蟲,明年賴府life的獨角仙之夏,還會再來。
(待續)

新竹巴棍露營有感--非關露營的露營感想

老婆仔蟬、電光蟬、小蟬、大蟬

根據語言人類學家Edward Sapir的假說──語言同時影響及反映了我們對世界的看法,意即如果牛頓說的不是英語而是印地安語,他的宇宙觀一定與我們現在所讀到的不同,語言反映出人的生活背景,長年生活在極地環境裡的Inuit人對冰、雪的形容詞多過於住在中低緯度的人。這個假說也印證在我和賴老爺身上,我在台中小型加工區裡長大,周遭都是鐵工廠,離家最近的一片稻田在小學二年級時消失,對我來說蟬就一種,就叫「蟬」;而賴老爺長在基隆的中正山上,他的蟬種類可就多了,有老婆仔蟬、電光蟬、小蟬、大蟬。
老爺童年時期孩子們之間的用語跟物種正式名稱之間完全沒有連結,反覆比對之後,大致推測如下:
老婆仔蟬:應該就是暮蟬。(150904請教了出身基隆的專家李璟泓,才知道「老婆仔蟬」其實是蟪蛄,當初拿著暮蟬的圖片問老爺是不是「老婆仔蟬」,老爺說:「應該是」,這會兒拿著蟪蛄和暮蟬的圖片給老爺比對,老爺方能清楚指認蟪蛄才是「老婆仔蟬」,而後再以「老婆蟬」和「蟪蛄」兩個關鍵字去查,發現「老婆蟬」其實是對蟪蛄的普遍俗稱,並非基隆特稱。)
老婆仔蟬/暮蟬(不確定是哪一種蟬)
電光蟬(老爺說也可能是叫「暗光蟬」,年代久遠,他有點忘了):很吵很吵的,應該就是騷蟬。
小蟬:尖銳的唧唧聲的,應該是草蟬。
大蟬:應該就是雄蟬。

虹彩叩頭蟲

大、小噗的安媃姐姐──一個小二的妹妹在帳篷門口發現一隻蟲,大叫「我知道這種蟲,壓牠的背,牠會敲牠的頭喔」,我認不得這隻蟲,但從小妹妹的描敍我猜牠應該就是「叩頭蟲」,一群孩子輪流玩了蟲,壓著叫牠叩頭,看著牠躍起翻身,我拍了照也錄了影,然後就放牠走了。
回到家後,一經查證,那隻蟲竟然是台灣特有種的二級保育類的虹彩叩頭蟲。所謂的「一級保育」指的是「瀕臨絕種」,而「二級保育」意為「珍貴稀有」,大樹出版的《台灣昆蟲記》裡說:「虹彩叩頭蟲……在中低海拔均可發現,目前的族群數量還不算少,在許多林相破壞不嚴重的地方都能找到。」
我嚇出一身冷汗,雖然「數量還不算少」,但畢竟是保育類昆蟲,真把牠「怎麼樣了」還是有觸法的可能。
本想告訴噗們「下次在野外與這種虹彩叩頭蟲再相遇時,千萬別把牠們『給怎麼樣了』」,但想想這樣教好像也不太對,生命之所以珍貴在其為生命,而不在人類所給予的「特有種」、「二級保育類」標籤。「特有種」、「二種保育類」只是生態上的宏觀呈現,從我們個人的角度出發,菜葉上的蝸牛和特有種、二級保育的虹彩叩頭蟲同等珍貴。我慶幸著自己不但沒把那隻「特有種」、「二種保育類」的虹彩叩頭蟲「給怎麼了」,我更慶幸我也沒把巨網苔蛾的毛毛蟲、獨角仙、鬼豔鍬形蟲、星天牛還有一堆夜裡驅光而來、族繁不及備載的六腳朋友們「給怎麼了」。至於什麼保育類不保育類的我就沒再對兩隻噗說了,我想我在他們眼前做了什麼比我對他們說了什麼來得重要。
鬼豔鍬形蟲(雄)
至於「騷擾」了那隻虹彩叩頭蟲,我是這麼想的……
好奇是人的天性,好奇讓人得以認識這世界,對生命和世界的尊重是好奇心的邊界限制。那隻虹彩叩頭蟲是倒楣的,但感謝牠。我們因騷擾牠所帶給孩子對世界的認識(知道叩頭蟲會叩頭、會彈跳)可能微乎其微,但我想這樣的經驗絕對會讓這四個孩子更喜歡大自然、更願意親近大自然,多些這樣的經驗,大自然會一點一點地在孩子的心中佔有位置,孩子會漸漸明明大自然的珍貴。
如果人不以「萬物之靈」的位置看待一切,我們也只不過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自然裡生命的相遇,絕對不是全然的美好,總是誰吃了誰、誰佔了誰的地盤。人的確和其他的動物不同,有人說「人是唯一不為生存而獵殺的動物」;工業革命後的這幾百年來,人變得更糟糕了,我們開始以「生存」之名而擴張;當年日本、德國這樣的擴張因戰敗而定論為「不義」,那今日我們以生存之名對大自然加以掠奪、毁壞之時,誰能來控訴我們的不義?
殺十人、百人甚至千人是極殘忍,但不至滅族;唯奪其環境、文化,縱然不殺一人,但定然能在一代生命周期裡滅其族群。的確,現代人都是手不血刃,連一隻蟲也沒捏死過,但因「生存的需要」,有意識、無意識地毁滅了山林河海等大自然環境,對於仰賴這些環境的物種來說卻是滅族之禍,其害絕對大於捏死了一隻蟲。
《台灣昆蟲記》裡有這樣一段話:「幾十年前,許多人可以靠著蝴蝶的加工製品外銷而維持家庭的生活開銷,那時每年所採集製成的蝶類就有幾百萬隻,甚且年年如此,但蝴蝶的數量卻沒有因此變少。反觀現在,時代進步,科技發達,經濟狀況都比以前好了,但是昆蟲及其他仰賴林的動物卻越來越難看到,這是因為中低海的大量開發、林地的破壞以及農藥等化學藥品的大量使用而造成環境的污染,已經許多的昆蟲產生了嚴重的影響,許多原本普遍生活在中低海拔的物種,現在已十分少見,甚至可能有許多種類在還沒被發現之前就已經滅絕了。」
人若自詡是萬物之靈,就必須像個萬物之靈一樣站在至高的角度思考全局,審視、拿捏人類這一物種的「生存」與大自然之間的分際。